“我妈那些年, 只能勉强保障我的基本生存需求。”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什么朋友,那些小孩看到我, 只会骂我是野种。”
“直到初中, 情况才稍稍好转。”
谢由的语气平静淡然,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他们不会当面喊我野种,而是在背地里议论我,说我是私生子。”
温童眼睫颤了颤,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谢由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到这个世界,刚搬到远方亲戚家里。
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的遇到了谢由。
逼仄的巷子里, 三个染着黄毛红毛的男生围堵住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瘦削男生。
“让你带来的钱呢”
“没有。”
“你没钱昨天不让你带钱来了吗你妈不是卖的鸡么,怎么可能连一百块都没有”
“艹你妈的。”
“你别说,说不定咱们还真的艹他妈。”
三人满嘴污言秽语, 时不时发出令人厌恶的嘲笑声。
温童当时不知道被勒索的男生是谢由, 只是单纯地见义勇为, 嚎了一嗓子。
“老师他们在这边”
少年清亮的嗓音传入巷子, 三个欺软怕硬的人都没敢证实,吓得立马往巷子另一端跑。
几人一跑, 温童才看清楚被勒索的男生的模样。
他倚墙低着头, 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校服, 黑色校裤隐隐有些发白, 手臂和脸侧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伤痕。
温童连忙走过去“你没事吧。”
他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伤的严重吗我陪你去医院吧。”
“没事, ”男生低低地应了声,抬头的时候,唇边带着抹感谢的微笑, “谢谢你,同学。”
“不用谢,应该的,”温童朝他笑了笑,目光触及男生校服上纹着的名字后,脱口而出,“你就是谢由啊”
闻言,谢由笑容减淡,嗯了声“你听说过我”
“是啊,”温童没有察觉到他微弱的表情变化,眉眼弯弯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温童。”
“今天开始就是你的邻居了。”
少年白皙纤细的手在阳光下笼着层浅淡的金光,温暖耀眼。
谢由当时没有握住这只手。
他恶意地认为温童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认为勒索犯跑得过于果断。
他觉得温童是故意的。
故意接近他,让他以为自己拥有了一个朋友,实则想从他身上探听到更多的笑话。
和学校的那些人一样,把他的生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罗哥,你最近和那个叫谢由的走的很近啊。
说到这个我就想笑,之前不是和小林他们说好,去撕谢由的作业本了么,掉了一本,我捡的时候正好被他撞上,他还以为我是帮他的,笑死了。
这么蠢哈哈哈哈哈。
对啊,我还看见他妈了,长得挺漂亮的,像是做那种生意的。
什么生意啊
就是卖的,上次还他妈在给一个男人打电话,而且他家超级穷,我怀疑他的学费
不能选择的出生,似乎是他的原罪。
初三那年,谢由和温童并不熟。
直到高中同班,接触的机会才多了起来。
谢由初中三年都是在同学们的诽谤议论中度过的,高中的时候,已经对那些闲言碎语完全不在乎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已经明白话语权只会被强者掌握。
“卧槽,你们知道么,高一一班的那个学霸,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妈妈是做那种生意的。”
“艹,那他爸呢”
“他没有爸爸啊,我们初中出了名的野种。”
“同学,你们在说什么啊”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混入议论声中。
听到温童的声音,谢由迈进教室的脚步停住,他倚着墙,静静地窥听里面的对话。
“没说是你啊,温童,你和谢由走得挺近的,他妈真是干那档子事的吗”
“不是,阿姨是做化妆品销售的。”
“骗人的吧,大家都说他妈是来卖的。”
“大家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其次,你来向我证实这件事,我明确说了不是,你又要反驳,你怎么回事”
温童的语调越来越严肃,最后带上了些许怒意。
教室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没想到平常脾气那么好的人,会因此发怒。
墙后的谢由也忍不住侧过身,透过窗户玻璃往里看。
温童拧着眉心,点漆似的眸子闪烁着明显的怒意,气得白皙的面颊都有些泛红。
同学嘀咕道“我就说说八卦嘛,你别生气啊,知道你们俩关系好。”
温童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个根本不是八卦,别为你心底龌龊的念头找借口,你这是在造谣。”
“造谣犯法,如果你被告了,我能替谢由作证。”
同学有些怂了“你、你别恐吓我,你这还叫恐吓呢。”
温童冷笑“我这叫通知,煞笔。”
“你不相信是吧,我现在就去找班主任,让他联系谢阿姨。”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一出教室,正好和外面的谢由大眼瞪小眼。
温童脚步猛地顿住,脸颊更红了,磕磕绊绊地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由面不改色“刚来,怎么了”
“教室里好像有点吵。”
“没什么,刚刚在给同学科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温童想了想,慢吞吞地吐出四个字,“友善、法治。”
闻言,谢由脸上虚假的笑容真实了几分。
“温童。”
“嗯怎么了”
“没事,喊你一声。”
暖阳拂面,有人荒芜枯萎的心谷发了芽。
又在后来,慢慢开花。
谢由收回思绪,看向桌对面的少年。
这么多年了,温童仍然和当初一样,干净剔透,像是清风朗月不染尘埃。
谢由慢条斯理地说“童童,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坚定维护我的人。”
不像那个占有母亲身份的女人,在外岁月静好,在家后便声嘶力竭地骂他野种、小畜生。
不像那几个没有师德的老师,得知学校散播的流言蜚语后,第一件事是找他谈话,让他这个受害者反思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导致别人会说这种话。
温童不知道谢由说的是哪件事,慢吞吞地说“就算我是第一个,我也不是唯一一个。”
“你是,”谢由轻叹一声,“你维护我,只是因为我是谢由。”
“别人维护我,是因为我是学霸、因为我是谢家的人、因为我是谢总。”
“孰好孰坏,我分得清。”
温童掀起眼皮,对上的谢由漆黑的眼睛,
男人眼里眷恋怀念的情绪下面,是若隐若现的偏执。
温童平稳的心率陡然漏了一拍,似曾相识的情绪拉响了他心底的警报。
温童的思维愈发清晰。
既然谢由的占有欲是因为自己曾经的维护,那么这占有欲就是从当时开始的。
谢由之前的那些话,的确都有合理的解释,但那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谢由证实了他这些年来一直戴着虚假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