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少年低声再语。

那人面色森狠,手掌蓦然一翻,身后数十人齐刷刷收刀於鞘,退身於街道之侧。动作利落整齐,宛如一体!

五城兵马司的小队并亲王府的马车消失於宫城方向,马蹄踏碎一地的金色银杏叶。

「昨夜韩大少的酒,想必有滋味。」

「比起韩相的,怕还是略逊一筹。」

「左钧直……韩奉提过你。你还知道什么?」

「与小人为谋,反贻其害。」

扶桑人大笑,「区区反间伎俩,岂能信我?」

左钧直手掌在袖中渗出汗来,她说得越多,就越危险。她蝼蚁之命,随便是谁都能轻轻一指按死,她不过是夹缝中求存罢了。既然已经身处险境,也只能孤注一掷。

「雪斋将军,」她稳着语调道,「韩奉阳奉阴违,对我朝圣上如此,对将军亦是不改其性。倘若韩奉对将军赤诚相待,为何望月女忍会死?」

这人是雪斋。

他刻意去伪装侍卫,细枝末节都有留意。然而浑然天成的气概是那衣冠、配饰、言语所无法遮掩的。接连数十日的恶补之后,她对扶桑世情政局说不上透彻,至少也是熟谙。近一个月的馆伴相随,她已然觉察出此人身份不凡。然而直到昨夜他从筵席上消失,她才开始将此人联想到雪斋将军。

左钧直其实并不确信此人就是雪斋。

扶桑政局动荡,织田垂死挣扎,雪斋在此紧要关头离国远行,实是冒了极大风险。但若此人真是雪斋,那么雪斋也确实是个有胆有识的枭雄。

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了一声「雪斋将军」。

果然猜中了。

这人果然是雪斋。

率数百军士就敢前赴天朝,面帝王、通右相,携数十亲卫便能当街冲撞天家车驾,与官军对峙,这雪斋当真无所忌惮。

她说的第二句,便是:我天朝崇尚薄来而厚往,织田拳拳心意,我朝圣上已领,正思量该以何礼回赠。倘这大礼是将军您,必恰遂织田之心,与我天朝永修两国之好。将军既能屈尊朝觐缛仪,何苦争这一时之气,授人以柄?

她手中的棋子,也就这么几颗,事到临头,走得一步,便算一步。

望月氏和沙荣的勾结、雪斋与韩奉的密约,她知道得其实不多。雪斋自认了身份,步步紧逼,她祭出女忍来,实乃无奈之策。

雪斋面色阴沉,「你竟连女忍都知。只可惜,这也不过一场误会而已。左钧直,你说我还能留你性命么?」他屈起一指,冷笑道:「这事我本无需与你商量。」

左钧直心中一凉。其他的几名官员,早被扶桑武士隔开,听不见,也看不到。

但就算听见看到,又能如何?韩奉稍施压力,谁人敢多言半句?

左钧直紧闭双目,颈上痛楚遽然而起,遽然而止,听到一武士快步前来,向雪斋低语道:「……不见了八个……似是……忍术……」雪斋暴怒:「混蛋!」欲走,转身向左钧直道:「左钧直,三日之后,伴送我等回国!中间若有差池,我定取你父母性命!」

左钧直大略猜出雪斋突然改变主意,与韩奉底下军火库有关。听他蛮横要求自己伴送,梗着脖子道:「我敬将军是个英雄,亦不愿两国无端起了纷争,贻害百姓,本不欲将将军之事,报与我皇。然而竟是我高看将军了!」

雪斋冷笑道:「左钧直,你性情狡诈,信口雌黄,我岂会信你!送我平安出海,你和你父母自然也得平安。」

左钧直道:「此事自有行人司负责,非我四夷馆之职!」

雪斋仰天哈哈大笑,负手大步离去。

地底军火库中那八个人,明明是被昨夜那翊卫所杀,怎的会失去了踪迹?她莫名一觉睡到午后,醒来已经是在四夷馆的官署中,衣裳完好,遍体无伤,当是被那翊卫或是韦小钟他们送了回来。这样说那军火库的事情皇帝肯定也知道了。到现在京中仍是平平静静,无风无浪,也不知昨夜那翊卫是怎么善后的……左钧直揉着太阳穴,脑袋仍是隐隐作痛。此刻,她只想回家好好洗浴一番,瘫在家中的床上,好好再睡上一觉。已经一个来月没有落过家了,她是真的很想爹爹、翛翛,还有长生。